本期的“佛山古建·岭南记忆” 关注的古建筑是佛山老城区的当楼。典当行业在佛山可谓源远流长。 词典说，典当行是“借款给以个人财产作质押者之机构”，其主要经营方式是买卖货物或动产、或以货物或动产质押发放贷款。 明清以来，佛山发展成为岭南地区工商业中心。商贸繁荣，自然需要金融业润滑， 古老的当铺大显身手，充当了融资的角色，为生意人和平民提供周转资金。当铺可以说是今天佛山现代金融业的鼻祖。

    要找广东的老当铺，非要到佛山老城区不可。佛山老城区可谓古代岭南商业中心的缩影，佛山历史上响当当的头衔“四大名镇”、“四大聚”就是指这个地方。

文/佛山日报记者 何敏华

图/佛山日报记者 周春

　　现在保存较好的禅城区升平路青云街当楼就是当时繁盛典当业的代表。上世纪50年代后，佛山的当铺被取缔，改革开放以后，佛山建立了强大的现代金融行业，当铺的作用和功能早已式微，但是在老佛山的记忆硬盘里，当铺的数据并没有删除，老城区逼仄的小巷深处，还剩几座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残破当楼，久经风霜的外观浸透了历史，似乎向看客诉说它们昔日繁荣昌盛的故事.......。。

　　碉堡式设计，枪眼是标志

　　据《佛山商业志》记载，佛山典当业在明清时期已经存在，在清嘉庆、道光、咸丰时期达到鼎盛。1928年佛山有13家当铺，到上世纪30年代初有大大小小当铺50多家，大多分布在佛山各大街巷，像青云大街、锦华路、莲花路、禄丰新巷、石巷、普君墟等处。当时，当铺的门面和当楼鳞次栉比，被称为“50当铺打擂台”。

　　青云街当楼、石巷泰和当铺、原福贤路禄丰大街的忠诚当铺是目前保存得较完整的当铺。

　　青云街当楼位于快子路、升平路、锦华路的交界处，向前街街口。当楼青砖砌身，有镬耳，高20多米，长宽约10米，碉堡式设计十分威严，走到楼下向上仰望，颇有被压迫感。在当时都是低矮的平房堆里，这么高的当楼非常有震慑力。

　　当楼下面砌有一层很高的红米石，上面盖有7层楼高的青砖，正面一排有7个窗户，全是窄长的设计，中间竖着一根铁枝。据与记者一同前往的75岁老佛山伍兆滔介绍，这是当楼的枪眼。因为楼里放有很多贵重物品，为防打劫，当楼会自备枪支、沙、石作武器。

　　这座建于民国的当楼，如今已被改建成居民楼，有些枪眼被改装上铝合金窗。由于旁边有铁栅无法入内查看。想像住在碉堡里的情景，应该感到十分霸气。

　　过去，当铺按规模、资金、质押期，分当、押、按三种。大店称“按”，主要当贵重物品，有钱人家会把珍珠玉器、古玩书画等拿去按，期限三年，利息五分；中店称“当”，贵贱物品一律收当，期限两年，利息三分；小店称“押”，分“大押”和“小押”，期限最短，但利率最高。据佛山民俗专家余婉韶介绍，青云街当楼属于“大押”。

　　穷人当得救命钱

　　在现代银行出现之前，当铺起到调节金融的作用，它既是高利贷剥削者，又在流通领域扮演重要的角色。

　　谈起青云街的当楼，84岁的吴婆婆想起了以往心酸的日子。“以前家里很穷，只有丈夫一个人工作，养活一家8口不容易。每次丈夫发工资，半个月之后就花完没钱买米了，只好问一个有钱的街坊借件靓衫去当铺当，因为自家的衣服全是补丁，当铺根本不会要。”

　　吴婆婆记得，当铺门前挂有招牌，上面写着“押”字。门后正面有一块大本板，俗称“遮羞板”，以免物主典当时被熟人看见。柜台很高，到人的颈部，大概有1.7米左右，上面还有一排坚固的铁栅栏，连成年人都未必见到里边的朝奉(即掌柜)。朝奉高高在上，来典当者低声下气。

　　吴婆婆一般称朝奉为当铺先生，也有人叫“二叔公”。每个去当铺的人都是解决燃眉之急，想尽可能地当多点钱，很多时候出现这样的对话——“当铺先生，俾多D钱得唔得啊？”“唔得。甘你当唔当？”“梗系当啦。”

　　当铺其实就是放高利贷，物主根本无讨价还价的能力，虽然无奈，但在吴婆婆看来，对于穷人来说，至少可以当得救命钱。吴婆婆用每个月当到的钱解决吃饭问题，等到下个月丈夫出工资，再把衣服赎回来还街坊，过几日又问街坊借来当。“虽然苦，终归把6个孩子捱大了。”吴婆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高利贷“九出十三归”

　　伍兆滔介绍，去当铺的主要是三种人：一种为解决温饱或因生老病死急需典当救命的穷人；二是小商业主，手上资金有限，急需典当买原料和设备；三是“二世祖”，因嫖赌饮荡花钱，偷偷拿家中古玩、房契去当。

　　过去当铺的行规是“九出十三归”，一件首饰当票写明是100元，先扣10%利息，借贷者得90元，到期赎回，需交本金利息共130元。现在来看，这个利息是相当高的。

　　不过余婉韶说，虽然定下行规，但大多数当铺都是按掌柜的估价为准，简单来说，就是掌柜说了算。

　　如果到期无法按期筹到本息的只得放弃，又称“断当”，抵押品归当铺。青云街当楼就储存下各种形形式式的物品。吴婆婆说，青云街当楼有7层，越贵重，越易受潮的物品，就越放得高。

　　当了物品后，掌柜会给典当者一张当票，上面的字像“鬼画符”一样，一般人看不明。据说是当铺为了防止伪造，在当票上画上独特的图案，即典当术语。

　　新中国建立后，推行工人阶级当家作主，对于当铺这类剥削阶级，要坚决打倒。上世纪50年代初，典当业消歇。余婉韶说，以往在外人看来很风光的当铺职业一下子被视作不光彩的行当，当时很多掌柜都要“走佬”。1956年，公私合营，国家收购了石巷的小押当铺，还让其经营了一段时间，大部分在1958年都已结业。

　　现代典当行延续古老文化

　　当铺结业后，融资的渠道并未中断，上世纪50年代由现代银行顶上。而青云街当楼也在那时被改建成居民楼，直至现在。

　　1989年，位于禅城区建设一街的德昌当铺开业，成为新中国成立后佛山首家典当行。如今在松风路、莲花路、锦华路等老街区还可找到当铺的影子。不过，这些当铺形式已发生变化。记者在老街区走了一圈，以往阴阴沉沉的当铺，变成了霓虹灯高挂的典当行。除了进门大堂处摆放着黑底金字的“当”字屏风，内部装饰与普通银行柜台无异，已不再是一派高高在上的森严阵势，有的典当行甚至还卖起了金银首饰、玉器等，更像是金铺。而典当的物品也非常有限，大部分典当行门口贴着可当金银、房产、汽车、名表等。

　　余婉韶告诉记者，以往开当铺没什么限制，但一般都与地方势力有关系，即现在所说的黑社会，不然没人保护很容易被打劫。然而，现在开典当行要求很严格，操作也很规范，有专门的行业管理办法，利率都是经过批准的，对于质押品的估价，会参照市场价来评估。

　　虽然形式变了，但这个古老行业的性质未变，依然为人解决燃眉之急。掌柜依然靠自己的阅历和老练来评估物品，与以往无异。

　　站在锦华路口仰望青云街当楼，与大街上车水马龙相比，当楼显得孤冷高傲。可以想像昔日里面摆满屋契、古玩、衣服、嫁妆等的情景，每一个走进和走出当铺的人，带着多少唏嘘和希望。

　　今天年轻人经过青云街当楼，可能只觉得新鲜，但未知前一辈人典当的心酸，不是穷途末路，谁会割心头肉？